女儿
闺女昨天过生日,但没有“过”过生日的那一套吹蜡烛切蛋糕吃面条的程序。我给她包了一个红包,红包上写着:“小毛毛生日快乐!爸爸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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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毛是闺女的乳名。我们老家苏浙沪一带孩子的乳名都喜欢这么叫。小毛毛不小了,三十好几,都有儿子了。但在父母的眼里,她永远是个孩子。她常常在吃饭时来叫我,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地听见她扯着嗓门在喊“爸爸,吃饭了!”我就会在一刹那间想起她四五岁时、十几岁时、二十来岁时的声音和模样,也是叫这一嗓的声音和模样。
一般说来,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记得住儿女生日的。但也常听人说,有不少儿女记不住哪天是父母的生日。再要说记住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生日那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了。所以后人就拿此来作为衡量“孝顺”的一个标准。
要说谁记住了父母的生日就算是孝顺,谁记不住父母的生日就算不孝顺,我不这么认为,因为儿女是父精母血所生,亲身经历过的当然会记得住。对儿女而言,父母只不过是存在的一种过往,记不住父母的生日,纯属正常。
其实儿女也只不过是人生在世的一种结果。无论是好果还是坏果,都必须自种自收。儿女情长更是人生在世绕不开、躲不过的一张网。父母呢,都是网里的鱼。
闺女八岁生日时,我正随原总政歌舞团小分队在遥远的海南下部队慰问演出。她成长的岁月恰是我工作最忙的日子,让我总有一种因少有照顾而愧疚的感觉。记得当时我把所有的思绪在大海面前浓缩成了一首诗,今天重读,心头顿时又奔涌起一片大海。
“我的毛毛是一粒殷红的樱桃/放在我慈爱的手里如捧着一颗太阳/在她的阳光中我感受着人生的快乐/日子于此刻甜蜜透顶/在我的歌谣中她熟睡她长大/渐渐地不再需要我港湾的臂膀/从她奔跑的身影里依稀化出一只白鸽/我将站在衰老的屋檐下把她放飞/放飞的线头终会拴在我的心头/维系着她的阳光下的我的人生/慈爱的双手空空天际也空空/日子从此更多了牵挂与张望/我的毛毛是我老了时的一顶草帽/冬天为我挡雪秋天为我遮霜/当春夏的风雨尘封了我的双眼/唯有我的毛毛才能使我涌出热泪一行”
学生
今天周一,大路上又该奔流着营生的洪流了。
营生这个词旧时多用,现在少用了。它应该是在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“破四旧”中被荡涤掉的。其实营生这个词的实用性、包容量还是蛮大蛮强的。顾名思义,营生就是经营生活,包含着职业工作、生意买卖,甚至谋生养生等一切创造生活来源和维持生活的方式。如果您要问我:干什么营生?我答:唱歌的。您瞧瞧,这比问你是干什么的,靠什么生活,会更让人觉得舒服文雅,更显得明了方便。
昨天我在公益教室上了一整天的课,十多位同学除了在京的,还有分别从上海、天津、哈尔滨等地专程前来上课的。我给九位同学辅导了基本功训练和演绎作品。一整天,教室里都充满了同学们浓浓的活力和勃勃的希冀。我被他们青春的活力和美好的希冀所感染,所焕颜。
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久了,会成为黑暗中的一部分;一个人在光明中待久了,也会成为光明中的一部分。
当晚霞飘来的时候,大家纷纷挥别了我。望着离去的同学们,有的匆匆忙忙还要去赶飞机赶高铁离京,我微笑挂在脸上,心里一阵莫名。“莫名”这个词,现在也不见多用了。它可作无法形容解,正反均可用,如莫名的忧伤,莫名的欣喜。
昨天我的莫名既有莫名的忧伤更有莫名的欣喜。忧伤的是别离,欣喜的却是忧伤后竟涌出一种淡淡的纯净和美好。那是为自己“营生”的纯净与美好而内心也纯净与美好着的不用言语的表白。
我爱我的营生。我爱我的学生。
因为我们是创造光明的那一微不足道的部分,尽管很渺小。
毛笔
日前有朋自蜀地来,送我一支毛笔。毛笔是咱传统文化文房四宝“笔墨纸砚”中的老大,各地都有生产,而蜀笔我不知道算不算是名笔。一般来说最闻名遐迩的要数湖笔,产于浙江湖州。
我大概是在四五岁时开始学写毛笔字的。祖父、父母对我学写毛笔字的初衷,并不是要求我去学一门所谓的书法艺术。而他们的认知,仅是盼望我长大后能掌握一门技能,写一手好字谋一份好差事。旧时入仕的,教书的,账房先生药铺郎中,哪行哪业能离得了一手好字?
我最初学写毛笔字时,先用的是羊毫,有人便对母亲说,如此将来钧剑的字会太软;于是赶紧换了狼毫,又有人对母亲说,如此将来钧剑的字会太硬;于是母亲又赶紧换了羊狼兼毫。而今毛笔字写了有几十年了,也不知道自己的字性究竟是软还是硬。
四十八年前来到北京后,才有了点用毛笔的讲究。我曾向同龄人王镛兄偷学过书法,敬佩他用一支中短锋的“秃笔”龙蛇飞舞;也曾向前辈沈鹏先生请教过书法,仰慕他用长锋能抒发出音乐的婉转悠扬和歌唱的淋漓酣畅。
当然,他们是书法。我仅是毛笔字。
应该是在四十年前,我常常去中国画研究院“玩”,看见刘勃舒先生邓林大姐龙瑞老兄等都喜欢用一种叫“草帽崔”的笔。“草帽崔”是民国时期享誉京城的毛笔世家,得名于其创始人崔子斌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戴一顶草帽。使其出名的据说是齐白石先生,说有一天齐白石手拿一支毛笔找到崔子斌,告诉他这是用银元从东洋买来的,好使啊。可咱中国人拿着日本人的笔写字作画是不是一种耻辱?在齐白石的激励下,崔子斌经过上百次试制,终于使“草帽崔”笔大获成功。
不过有一说一有二说二,平心而论,日本人对中国文化的接受传承发扬也是有目共睹的。
一眨眼,四十年过去了,至今我写字作画都只用“草帽崔”。无二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的第二代传人但凡从老家河北任丘来京,都会专门到西三环原总政歌舞团的宿舍找我。那是一位和和气气的老人,他到了我家后,便把一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笔从布兜里掏出来摆在桌子上,任我挑选,还朴实憨厚地笑着说,郁老师呀,只要您看得上、喜欢,不给钱都行。
据说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。后来不见他来了,一打听,是身体不好了。他的儿子后来也来过我家,同样把一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笔从布兜里掏出摆在桌子上,但却没了他父亲的那种“劲气”,那股“热情”了。再后来,他儿子也不再来了。
但我现在写字作画仍只用“草帽崔”的笔。我知道中国美术馆对面的“百花文具店”里有它的专卖。我去过很多次,每次都会专门挑买两三支,一是挑出对卖笔老人的思念,二是挑出了自己对那段岁月的纪念。
今早看见了那支蜀笔,便想起了“草帽崔”,想起了如此过往,想起了那位朴实憨厚的卖笔老人。